打印页面

首页 > 文章生态文明生态总论 赵启正:浦东精神就是“大胆+谨慎”

赵启正:浦东精神就是“大胆+谨慎”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浦东开发开放之初的激情岁月依然深深铭刻在赵启正心头。身份虽已变化,但当年的“浦东赵”还在思考浦东成长后需要考虑更多的发展方向。 

14日,上海浦东新区工委首任书记、新区管委会首任主任赵启正在上海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和第一财经频道的联合专访。 

不是把自己说得完美无缺 

第一财经日报:作为第一代浦东建设者,在当初对浦东进行规划的时候,哪些给你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赵启正:当时是在我们伟大的改革开放设计师邓小平领导下和指示下开放的。当时就是希望上海成为为全国服务并且与世界进行经济交流的对话城市。世界各国的对话分两种:政治对话必然通过首都进行;经济对话需要通过具有世界经济、金融、贸易中心地位的大都市进行。当时中国还没有这么大的、有资格进行对话的城市,香港还没有回归。只有通过浦东的开发,上海才能在较短时期内具有这样的资格。所以,我们就站在地球仪旁边思考浦东的开发。接下来将是亚洲太平洋世纪,中国在这个世纪会在什么位置?全球化的路,中国该怎么走?上海为中国做什么? 

日报:在浦东当时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你如何说服投资者并吸引他们进行投资呢?当时最难的是什么? 

赵启正:最难的是我们没有经验。当时可以取的经验就是深圳等特区的经验,但它们的经验也只有十年。 

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让投资者相信浦东的计划能成功。基辛格曾经在东方明珠上说,你们有宝贵的、诚信的国际公共关系。 

当初从台湾地区来的汤臣集团,要建高尔夫球场。选择哪里?(他问:)这里将来是机场啊?有高速公路啊?(我说:)是的。(他说:)那我选择这里。但如果高速公路不修、机场不修,我就不做。 

又如,浦东要开发一块绿地,一个日本人说,这里是绿地,外面是黄浦江,太好了,不管地价多贵,我先造楼。当他把楼造好的时候,我们绿地修好了。他说:“你们言而有信,我造第二个楼。”这就是环球金融中心。如果没有这种信任感,他不会做这么大的投资。那不成了赌博吗?他说不是赌博。 

当然,我们也会介绍投资环境的不足,例如法律条文不够清楚、缺少某些法律、缺少足够的国际经济合作经验,也可能存在某种程度的办事效率低下等。对方说,就这些吗?法律不够完整,合同来补;经验不够、效率低,我们提高点效率,你们也提高点效率不就行了吗?我们并不是把自己说得完美无缺。 

日报:浦东开发20年,已成为上海整个城市功能重塑以及经济快速发展的引擎。在你看来,浦东开发、开放在哪些方面重塑了整个上海? 

赵启正:我之前专门找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同志帮我计算了一下,浦东开发建设20年来已经达到当年整个上海GDP的规模,但生产结构、经济结构不同了,比当年的上海结构“高”了:高科技、国际贸易、服务功能都提升了。建设的房屋面积粗略统计是1亿平方米,建设的区内道路大约1万公里,GDP已经占上海GDP的1/4了。 

由于浦东吸引外资,外资也到了浦西,并且有一部分转到昆山,也到了苏锡常等地。当时我们就提出,浦东开发是一种联动开发,不是单纯本地经济增长,它是一个取得改革开放经验的地方。当时小平同志多年到上海过春节,一是气候适合,二是,上海是研究中国经济的地方。 

如何继续站在地球仪边思考 

日报:之前你说要站在地球仪旁边思考浦东的发展。当年很多人对全球化还没什么概念,现在经济全球化已深入人心,国内、国际已经有很多城市站在了全球化浪潮的前沿。浦东如何继续站在地球仪边推进下一轮发展? 

赵启正:有人说,浦东建设很快,成绩很大。我觉得更大的成绩在今天和明天。最初我们忙于形态建设比较多,大部分力量去修路,让外资去建工厂。 

它的功能到底是什么?上海现在是金融、贸易、综合性港口功能,如何让这些功能丰富起来?所以,必须与比我们更发达的城市比较,才能把今后的定位定清楚。 

现在,上海很多金融功能都不具备,这个别着急,随着中国经济增长,当我们的人民币逐渐国际化的时候,大家自然会觉得我们像金融中心的样子。 

日报:浦东历来重视跨国公司和国有投资,但对民资重视并不充分,对小企业重视不足够,至今并没有诞生一些类似华为、阿里巴巴的企业,你觉得问题在哪儿?推动民资进入,产生中国本土的创新型企业对浦东的意义何在? 

赵启正:比较惭愧,像华为这些大企业没有在浦东产生,这有一些历史原因,有认识问题,有文化原因。 

我们没有预见。当时上海本地国企很强,国外投资者很踊跃,我们就不太稀罕和努力去寻找这些当时的“小鸟”、现在长成大天鹅的企业。有些地区缺少国企、缺少外国大投资者竞争,一些企业当年被认为是丑小鸭,现在是大天鹅了。我们钦佩那些地区,但上海不是歧视这些民营企业,但是这地方的竞争必须要民营企业拿出勇气。 

日报:无论是开发区还是特区,在开发、开放之初都有大量国家优惠政策,现在这些政策渐渐没有了,还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吗? 

赵启正:这个问题太有意思了。 

说到优惠政策,1995年前后理论界提出来,沿海已经有优势了,何必还要再给那么多优惠政策呢?是不是应该往西北转移呢?这时候在厦门开了一个特区会议,在这个会议上,我说,新区和特区就像一个煤炉子,最初几块煤很难燃烧,因此要国家给点劈柴和纸作为优惠政策来点燃这些煤。发展之后,周围的交通也好了,配套产业也好了,原材料也能供应了,再扔一块煤进去,它不会灭。因此,大家不必再计较那几块劈柴了。优惠政策已经不是今天的投资者考虑的问题了,也不是吸引外资的主要条件了,而是宏观的良好的投资环境了。 

日报:当年浦东很多的改革举措都有“石破天惊”的意义,但在如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已经确立,浦东改革的成本已经越来越高,浦东改革的先行者意义在何处? 

赵启正:目前的浦东开发者面临新的挑战。全国各地都发展起来了,而浦东本地开发更加急迫。土地贵、空间少,就要强调在产出高的产业方面下工夫,金融、贸易都属于产出高的产业。 

固然是万事开头难,但百尺竿头要更进一步可能更难。当年设计的这些工业区已经20年了,无论如何要与时俱进了。高科技项目可以更多,但高科技内涵要增加。比如,现在的节能低碳,当时是没有的。当时虽然也注意到污染问题,但没有这么高的要求。 

我们要争取高科技项目和明天的项目。难在什么地方?人才。人才的争取、项目的发展远远难于资金的争取。当时是资金的争取排在第一,今天的浦东建设者面临比20年前更艰巨的任务。 

远没到停步喘一口气的时候 

日报:浦东新区前有标兵——深圳,后有“追兵”——天津滨海新区。2009年天津滨海新区的GDP只比浦东少200亿元,你怎么看待滨海新区这个“追兵”? 

赵启正:GDP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衡量标准。对于滨海新区的发展,上海应该以兄弟般的境界去祝贺。中国这么大,要容纳很多的新区和特区,大家携手前进。但由于历史条件不同、地理位置不同,大家的任务还是有所区别的。 

浦东应该想什么呢?我觉得应该思考,功能有哪些拓展。我们建设了这么多硬件,如何使它有产品,而且这个产品是功能性的。在世界经济中,如何发挥与纽约、法兰克福、伦敦、东京、新加坡、香港等并驾齐驱的互补作用。作用是一天天建设起来的,但用心就可能很快,不用心就可能被耽搁。 

浦东有很多可以思考的新的开发点,如外高桥保税区。外高桥保税区始终没有达到自由贸易区的标准,这是因为我们经济发展的程度还不够。但我想,这就是一个可以改革,或可以突然爆发的新功能的出现。 

保税区和自由港是有联系的,既然上海是一个综合性的港口城市,必然就有自由港的概念。自由港和自由贸易区的概念是完全联系在一起的。这不是硬件的设计了,这是软件的设计,是智慧的设计,是中央的支持和上海的争取。这将大有可为。 

浦东一直被说成是上海改革开放的缩影,中国改革开放的象征。我们应当有一种责任感,继续建设得更好。我们应当有激情,像邓小平所教导的“不动摇”。“不动摇”包括,有了成绩不要松懈,我们不仅要看到滨海新区的“追兵”,更要看到世界格局中,我们的经济还有弱势,结构不够好、出口依赖度过高等。 

日本人跟我说:“不得了,你们今年年底就超过日本了。”我说:“别急,你们日本GDP和中国不一样。我们是有相当部分的血汗钱,还是附加值较低的。你们是智慧钱,是高科技产品,你们别着急,继续休息好。”他们也笑了。 

我们远远没到可以停步喘一口气的时候。浦东的精神就是激情,就是责任感,就是大胆和谨慎相结合。我想,浦东的光辉在世博会之后会迸发得更加灿烂。这是我们表达浦东、表达上海的世博会,它不是一场热闹,是踏踏实实进入世界舞台的新一轮进军曲。 

看迪斯尼、看浦东、看上海、看中国 

日报:你怎么看世博会给浦东带来的机遇以及后世博的机遇? 

赵启正:日本几家报纸联合采访我:花这么大力气搞世博,为什么?我说,这是学习世界的机会,不是出国胜似出国。我去美国考察一周,绝不如在美国馆待一天。去日本馆一天绝对超过去日本一周。这里不仅表现了美国和日本的今天,还指向明天是什么样。 

我们研究了世界195个国家、50个国际组织的展览。如果会综合,应该看到大趋势。这大趋势中,上海应该是什么定位,要看我们的分析水平。大家来上海亲眼见一见,给我们一个表达的机会。如果公共外交做得好,就像上次财富论坛之后,当年增加70亿美元投资。 

踏踏实实和这些外国重要投资者交流,争取一些国际组织在上海落户。办法是什么呢?首先得了解它,知道它想要做什么,然后告诉它在上海有利益,我们可以帮助它。 

各个部门各尽所能。如果见了面,换了名片,握了手,吃了饭,断了线,成本太大。现在就要思考世博会中该做什么,世博会开完再思考就追悔莫及了。 

有一本书的书名是《Shanghai:the key to modern china》(上海:通向现代中国之路,打开中国之钥匙)。这句话应该是上海的一个口号。 

日报:迪斯尼项目会给浦东、给上海带来什么? 

赵启正:迪斯尼项目最初是我1994年去美国和当时迪斯尼总裁谈的。当时我带的是胶片,还没有PPT。我说,你有兴趣吗?我要给你上点课,浦东的前景。他非常惊喜,说“我听,我明天就组织一个小组到浦东去考察”。我还没上完课,他已经考察完了,他决定来浦东做项目。 

天下就有这样不幸的事,一个月之内他坐直升飞机去滑雪,撞山,去世了。当时请他来的目的很简单,没今天大家想得那么深刻,就因为浦东不出名,谁都不知道浦东在哪。美国一个航空公司的总裁在和平饭店,问浦东在哪,坐飞机还是坐汽车去啊?我深受刺激,我就说迪斯尼来了,一谈判就出名,没想那么远。结果没成。 

今天成了。游客来这里也是享受。这是美国文化,掺进中国元素还不太容易。但它周围都是中国元素,被中国元素包围着。看迪斯尼、在中国消费,这是最低目标,高的目标还是通过它来看浦东、看上海、看中国。 

文章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