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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南生:吃螃蟹破一潭死水 提脑袋办经济特区

[开篇语]

中国经济特区,广东有三:深圳、珠海、汕头。

而立之年,特区不,是个不争事实。然而,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试验田,先行先试的探路石,在全国推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上,它们功不可没。不管现今,曾经的先锋官们,是顺利步入坦途,还是深陷突围瓶颈,都是一个时代的符号,中国发展的见证。

特区始建之初,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一路走来,如何磕磕碰碰,披荆斩棘?有过哪些惊喜,留下哪些遗憾?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背后,有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今起,本报将陆续推出——《特区三十年风云对话》。邀来三大特区当年或现在的当家人,商界精英,文化名家等,带领大家重温那段峥嵘岁月。

谈经济特区,绕不开一个人:吴南生。

他最早提出广东先走一步,并以要杀头就杀我的豪言,主动向省委请缨办特区。是他,第一个吃螃蟹,大胆突破计划经济的一潭死水,让深、珠、汕闯出一条引进外资,实行市场经济为主的新路。

刊发此专题前夕,本报邀吴老题字。他欣然允诺,挥毫书下——“纪念特区三十周年。字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忆往昔,老人豪情依旧。他说,那是一个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时代。特区从诞生,到发展,用北宋名相王安石的诗句形容,最入木三分——“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节外·生枝

首拟汕头 差点落选

吴南生的大胆建议,先后获得广东省委和中央的肯定。不过,特区之路,充满变数。

究竟这块试验田,选哪好呢?

吴南生初拟汕头。理由有三:一、除广州外,它是外贸最多的地方。二、汕头的华侨和海外华人全国最多,有很多有影响力的人可动员。三、万一办不成,影响不大,它僻在一边嘛!

19794月,中央工作会议决定:在广东的深圳、珠海、汕头,福建的厦门,试办特区。

本以为尘埃落定,岂料,不多时,汕头特区又缓办了。怎么回事呢?

原来有内情。时年的514日,前往广东考察的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谷牧,找了吴南生私聊。

谷牧开门见山,说了大实话:中央有个意见,依汕头目前的条件,还不够办特区,只办深圳、珠海。他询吴南生想法。

一听这意见,这个世人眼中儒雅的文人书生,一如他当初誓担自己脑袋办特区的壮志一样,放了狠话。

谷牧同志,如果不在汕头办特区,我也不负责特区了。不是因为汕头是我故乡,而是因为办特区的建议是在汕头酝酿的,海外的朋友们都知道。不办了,我就失掉信用了。一个没有信用的人,是不能办特区的!

啊,我明白了,那么,推迟办行不行?谷牧问。

行!吴南生也让了一步……

两个月后,著名的中央50号文件一锤定音:出口特区,可先在深圳、珠海两市试办,待取得经验后,再考虑在汕头、厦门设置的问题

特区·滥觞

寒酸家乡 震惊游子

天晓得,正是吴老的一出游子归乡记,催生了中国经济特区

1979年初。吴南生兴冲冲跑回家乡汕头,此趟,他本为传达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而来。结果,一到那,他傻了眼:举目四望,这座曾经繁华的海港城市,一片苍凉:楼房残破不堪,街道污水横流,道路不平,电灯不明,电话不灵……父老乡亲们穷得叮当响,寒酸得不成体统——住的是被戏称为海南新村的简易棚子,日子甚至比革命前还苦。

怎么会这样?新中国成立时,汕头跟香港差不多。可30年过去了,香港成了亚洲四小龙;一场浩劫,汕头却是死港。身为广东省委书记,吴南生心里五味杂陈,很纠结。我们当年豁着性命扛枪杆闹革命,可不是为了换取一副满目疮痍的江山!

一切非改、非变不可。他寝食难安,脑子里翻江倒海,想出路。

改革·雏形

友人一话 计上心头

来自侨乡的吴南生,海外关系多。在汕头的两个月里,忧心忡忡的他,就是在跟海外朋友闲聊时,都不忘揪着一个问题:有什么办法(可脱贫)吗?

谁知,这一问,还真给他问出个门道来。有友人献计,一针见血:你敢不敢办像台湾那样的出口加工区?敢不敢办像自由港这类的东西?如果敢办,那最快了。你看新加坡、香港、台湾……他们的经济是怎样发展的!

听罢,吴南生恍然大悟。一纸宏图,眉目了然。

这年的大年初六晚。感冒发烧中的吴南生,异常亢奋。他给主政广东省委的习仲勋、杨尚昆及省委发去电报。

这可是个巨无霸电报:1300多字!字字千钧,道出特区的初步设想——“要改革,就必须有体制上的改革。没有经验,可先突破一点。划出一块地方,设置海外出口加工,吸引外商投资办企业,减税收,简化手续,打破计划经济的条条框框,下放权力,彻底开放,把市场经济引进来……”

一名·难求

特区之名 历经波折

经济特区四个字,如今读来,习以为常。可当初命名,竟还颇费周折,留下一段古讲。

划出来的试验田,叫啥名好呢?叫出口加工区吧,和台湾一样,那就糟糕了;叫自由贸易区吧,又好像资本主义摆在脸上了;叫做工业贸易区吧,也不像……好几个名字摆弄来摆弄去的,一直没着落。

1979年,邓小平南巡深圳时,听吴南生说名字还未定,当即拍板:就叫特区嘛!陕甘宁就是特区。

终于有头绪了,大家很高兴。但该称为什么特区呢?又费脑筋了。

不久,谷牧在上交党中央和国务院的考察报告中,首次提出出口特区

这时,改革反对派们嘘声四起:他们不懂!陕甘宁是政治特区,不是经济特区’”

一下子,急于筹建特区,却在名字上一直有分歧的改革者们大受启发:经济特区?这个名字好啊!19805月,中央正式批准经济特区用名。同年826日,《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出炉。从此“8·26”,成为深、珠、汕三大特区共同的生日

是反对派,起了经济特区这个名字。历史的选择,有时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艰难·前行

石破天惊 争议四起

经济特区的成立,在当年是石破天惊。挂牌后,寒流滚滚南下,明枪暗箭,纷至沓来。对备受压力、阻力的吴南生及特区人而言,很有些秋风萧瑟的味道

因长期的闭关锁国及极左的影响,从中央到地方,对试办经济特区,从一开始,就质疑汹涌,争议不断。

蛇口开发之初,不少老战士泪流满面、痛心疾首,担忧革命先烈流血牺牲拼来的土地,被出卖了。有批内地老干部到深圳参观后,愤慨不已:深圳除了五星红旗还在飘扬外,遍地都是资本主义。内地有媒体,甚至公开将其影射为旧中国上海的租界’”。国家计委专门开会大批特批深圳。接着,广东、福建两个省委常委被召到北京开会,开一次不行,又再开一次。吴南生开玩笑说:二进宫!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经济特区被称为国际资产阶级的飞地’”香港市场上水货之源走私的主要通道”……没完没了。

面对各种非议,吴南生和同事们约法三章”——只做不说,多做少说,做了再说。总之一句话,要趁那些反对办特区的人糊里糊涂,弄不清看不明的时候,把经济搞上去再说!

但作为开拓者,吴南生的心仍悬着。由于过度劳累,1982年那个闷热的夏天,在光着膀子向中央写实情说明——《关于试办经济特区的初步总结》第九稿后,这个内敛的硬汉,终因急性心包炎倒下,被抬进医院……

雨过·天晴

小平题字 平息声浪

所幸在1984年。邓小平南下视察后,颇为满意,提笔写了——“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他特别强调:我们建立特区,实行开放,有个指导思想,就是不是收而是放如是,对特区的否定声浪,才渐次平息。

三年后,邓小平在会见南斯拉夫外宾时,再度肯定:深圳搞了七八年了,取得了很大的成绩……现在我可以放胆地说,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决定,不仅是正确的,而且是成功的。所有的怀疑都可以消除了。

至此,吴南生等特区缔造者们,才真正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抗战用了八年,创办经济特区到那会,也用了八年。如今,回首特区往事,对于曾经那些非议,吴南生只道:不必再提了。他相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实践是需要时间的。它能说明一切是非对错,黑白曲直。

现在,最让他感慨的,是这30年,过得太快了。弹指一挥间,多少风风雨雨,惊心动魄,都付诸笑谈中。

记者手记

特区使命仍未终结

东山某院落,绿树成阴,寂无声。吴老的寓所在一楼。居室里,字画满墙,有他自己的佳作,也有名家精品,翰墨飘香,醉人眼。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孙子兵法》的兵经,是吴老自勉一生的话,亦是他的风骨。

如今,这位曾勇立改革开放风口浪尖的特区拓荒者已归隐闹市,甘于淡泊,回归一介布衣书生的生活。

对满头银丝,才思敏智却不减当年的老人而言,粗茶淡饭,怡然自得;题诗作画,谈禅论书,乃最大喜好和消遣;闲时,品一杯清茶,听听潮剧,和三五好友拉拉家常,快意,足矣。与普通潮汕长者,无异。老人家上次现身的公共场合是博物馆,他在那里无偿捐赠了自己收藏多年的古字画。

办特区的事,老人家似乎已不愿再屡屡忆及。因为每次重复同样的内容,也必要重复同样的心潮驿动,有高血压的他,常常选择不提也罢

但,寄望仍在。深圳特区能成功,就在于五湖四海,在于得道多助。如今改革还在过大关,特区使命仍未终结。不忘历史,汲取智慧,继续敢为人先,打破体制机制障碍,为中国改革探路。这是我对特区的一点期待。吴老话语平静,却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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