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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股份制改革到建立深圳证券交易所——原深圳市委书记李灏
深圳是全国最早进行股份制试点的城市。我们率先成立了投资管理公司,解决政企不分的问题,有限与无限的问题,但还不能解决国有企业自身的问题,还必须进行股份制改革,营造一个按国际惯例打篮球的地方。
1986年10月,我们出台了《深圳经济特区国营企业股份化试点暂行规定》,将赛格集团公司、建设集团公司、物资总公司等6家市属大型国营企业作为股份制改革试点单位,市政府向这6家企业派出董事长,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总经理负责制。大企业试,小企业也试,当时王石还在特发集团下面很小的公司——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当总经理,他对股份制改革很积极,我们也大力支持。1988年股份制改造发行股票才更名深圳万科。同时,筹备国内首家股份制银行——深圳发展银行。深圳发展银行一成立,公开发行股票,自然就有交易。那时谁也没想到搞证券市场。
1988年,我去英国、法国、意大利三国考察,证券市场只是其中考察的一项。在英国伦敦,香港新鸿基证券公司帮我们组织了一个投资座谈会,我代表市政府讲话,欢迎英国金融投资家到深圳投资。英国一家基金公司经理说,我们不能直接投资你们的工厂企业,只能买你们的股票。他提出的问题对我们来说,很新鲜。当时深圳发展银行股票还是柜台交易,交易量很大,但柜台交易是不行的。回到香港,我就考虑深圳证券市场体系建设问题。最早想找日本大和证券当顾问,他们的老板叫宫崎永一,我们从1980年就开始交往,比较熟悉,关系也不错,但是考虑到日本太远,语言交流不方便,就请邻近的香港新鸿基证券公司当顾问,帮我们做三件事。第一件,帮我们起草一个建立证券市场的总体方案,一个证券市场要有上市公司,证券公司,还要有登记公司,还要有交易所,还要对股民宣传教育等等,否则不成一个体系;第二,帮助起草证券市场各种法规制度,最好把世界各大证券市场的法规制度都找来作参考;第三,帮助我们培训证券方面的干部,分期培训骨干人才。从香港回来后,我们马上就成立了资本市场领导小组,后来说赤裸裸的叫资本市场,不好听,就改为证券市场领导小组。深圳证券交易所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当时连个像样的地方都没有,租了国贸的几间仓库,当时临时筹建办公室。
到了1990年,场外交易泛滥起来,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我们一切筹备工作基本就绪,到了11月下旬,我们所有的证券交易系统都搞好了,我说不能再拖了,就带着郑良玉、张鸿义几个市领导,还有几大银行的行长,一起参观了深圳证券交易所,在现场第一次看到黄马褂,计算机操作交易系统也都完善了。他们告诉说,准备工作早就做好了。我说为什么不开?他们说,没批下来。我说,批不批不管,政府会负责,你们一定要开,先试验嘛。就选个好日子1990年12月1日试营业,上海12月15日是正式开业,我们是试营业,也没搞个仪式,到第二年批下来,1991年7月9日我们才补办了开业仪式。现在还是提两个证券交易所,深圳是先生孩子后登记嘛。当时中央对证券市场有不同看法,没有把握。小平同志1992年来深圳还讲“可以先试,不行就关了嘛!”我们最大困难是1991年,当时场外交易泛滥,暴涨暴跌,控制不住了,差一点就关掉了。所以说,有上海成立证交所好,否则我们是孤军奋战,1991年可能就被关掉了。
深圳证券市场的建立,是事物发展的一种必然结果。搞了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造,又成立了股份制企业,搞了场外交易,自然就引导到证券市场上来,开办正规的股票交易所,取代泛滥的场外交易。1990年,深圳发展银行股票最高炒到每股132元。这里还有一个故事。1987年深发展股票发行时,公众股还有80万卖不出去,当时到机关推销,公务员可买200股,20元一股,4000元。万科也卖不出去,到蛇口摆地摊,就像现在卖彩票一样。我那时的工资只有200多元,当时谣言满天飞,香港报纸说我买股票赚了450万,交了150万党费,搞得我一身不是,有口难辩。后来一清查,才知道家里子女集中资金买了200股。这事还惊动了中央,派调查组来调查,李鹏同志亲自给我打电话,说传你有多少多少股票,搞得我哭笑不得。我找到人民银行行长,要他把买发展银行原始股处长以上的名单给我开出来,一查,市委常委,副市长里面只有我、秦文俊、还有警备区政委三个人没有买。我在市委常委会上讲,我们搞证券市场,不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我们要坚守这条,大家把股票都交出来吧。后来,市里发了一个通知,处级干部不能买股票,当时市政府主要领导压了一个多月不签字,我就劝他,外面都有很多议论了,我们自己得失是次要的,关键要保住证券市场,要面对现实,不能因为这被关了。他最后签了,发了下来。
一生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事件1992年“8·10事件”,说实在的是领导上的疏忽,首先是我的疏忽,一个疏忽,竟酿成一个事件。
那时股票发行方式不像现在上网发行,而是采用拿身份证买表抽签,这种发行方式已经做过两次,中间有很多争论,市长郑良玉也明白,他主张再冒一次险,这次有6家公司同时上市,还是采用抽签方式,发行1000万张表,就可以收回10个亿,用这笔钱来修马路,解决交通问题。当时规定每个人可以买10张表,中签率10%,没什么风险,中一张签就可以在二级市场赚一到两万元。因为赚钱效应,吸引全国各地百万股民南下深圳,有人甚至到农村收购身份证,多得拿麻袋装。由于发行方式本身有问题,投机变成了疯狂,加上中间出现舞弊行为,导致发生“8·10事件”,的确后果比想像的要严重。最后中央追查,发了一个通报,副市长张鸿义负直接领导责任,市长郑良玉负主要领导责任,我作为市委书记负一定领导责任。后来郑良玉调走了,到江西当副省长,张鸿义去了香港中国银行。
8月10日那天晚上,正好宴请陈慕华副委员长,我和郑良玉作陪。吃饭中间不断有人来嘀嘀咕咕,饭没吃完郑良玉就被叫走了。吃完饭了,别人告诉我说出事了,股民上街游行了。一听,来不及去办公室,急忙赶到传达室,与郑良玉、张鸿义、李海东几个市领导一起商量。游行队伍很快就到市政府,信号弹都打起来了,他们群情激动,秩序相当混乱,事情到了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怎么办?大家一时束手无策。我说,没什么别的办法,就是把明年500万股票额度提前到今年发行。因为股民都是冲着股票来的,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即使没有出现舞弊行为,他们也不满意。为什么?因为我们决策有错误,股票发行本身有缺陷,买股票没有任何风险,稳赚不赔,利益使得他们急红了眼。有人怀疑,说这个办法行吗?但更好的办法又提不出来。我就说,这是最简便易行的办法,事不宜迟,就这样定了,全部责任压在我一人身上,撤职法办我一人承担。决定以后,连起草文字都来不及,草草写了几条,拿到广播车去广播:你们游行示威、冲击机关是不对的,要保持秩序,我们一定惩治腐败。市里决定增发500万张抽签表,明天还在原来地点卖。结果,游行队伍一听呼啦一下散去了,都去排队去了。事情就这样平息了。
当晚召开局级以上干部开会,安排所有的机关干部第二天都到销售点去维持秩序,再发生舞弊行为,追究领导责任。后来又想到一个环节,抽签表能赶印出来吗?赶快找人民银行行长来问,他了解一下说,恐怕印不出来。我下死命令,无论如何明天8点前必须印出来!他考虑一阵子说,那就减几道工序,早上8点前印一部分,12点前印一部分。一切部署完毕,大概凌晨一点钟左右,罗干同志来电话询问“8·10”情况,我把整个过程如实报告,说已经平息了。过了一会儿,丁关根同志也来电话询问,我又报告一番。又过了半小时,李鹏同志也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我向他报告,我们动用明年股票发行额度,事情已经平息,股民都去排队去了。我告诉他,当时我们处在一种除了这个办法就是神仙也挽救不了的局面,挨什么处分都可以。李鹏说,你在第一线,你了解情况,就按你的意见办。凌晨两点多我回到家里,刚躺下,省委书记谢非来电话,我又报告一番。一夜就这样过去,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就是这件事了。事情发生在小平视察南方不久,如果冲击边检,冲击机关,出现重大冲突与流血事件,怎么向中央交代?事后想,如果当时犹豫不决,请示汇报,也死定了。现在看,那时只有这个办法,没有别的办法。第一,要有科学态度,准确的分析判断,按正常程序要请示,如上头一时不批,你也没有办法。第二,敢于负责任,当机立断,自己落处分就处分,国家不能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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