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收入分配制度改革与职工持股》前言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 

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 高尚全

关于中国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和职工持股在中国的理论与实践问题，我从四个方面谈谈自己的一些体会和认识。

一、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是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内容 

中国经过二十年的改革开放，社会经济体制和经济运行的环境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目前， 无论是宏观经济形势，还是国有企业改革的进程都面临着许多新的矛盾和问题。能否在与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方面有所突破，建立起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现代企业制度相适应的收入分配制度，将直接影响到中国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基础。有些专家指出，我国目前启动经济的财政、货币政策效力不足，其中，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相对滞后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在此条件下，加快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实行职工持股制度，是一种可行选择。党的十五大之后，为充分动员各种经济资源发展社会生产力，在收入分配上改变了单一按劳分配的原则，强调按劳分配和按生产要素分配相结合，允许和鼓励资本、技术等生产要素参与收益分配。党的十五大四中全会又再次强调了这个原则，这为建立与现代企业制度相适应的收入分配制度，推行职工持股制度的创造了条件。

党的十五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国有企业改革与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指出，现代企业制度是企业改革的方向，现代企业制度的核心是公司法人治理结构，股权多元化有利于形成规范的法人治理结构。并提出，要从战略上调整国有经济布局，实现国有企业的战略性重组。然而，决定公司效益的是公司治理结构背后的内在机制——企业的激励和约束机制。中国已有的改革实践证明，职工持股在促进企业建立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现代企业制度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从社会经济宏观层次看，实行职工持股首先可以优化劳动者与生产性资源的结合方式，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使劳动者直接获得生产资料，改变所有者缺位的状况，使职工真正成为企业的主人。 

从政府角度看， 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实行职工持股制度，有利于调整和完善所有制结构，实现国有企业投资主体多元化，有利于从战略上调整国有经济的布局，有利于逐步弱化政府在企业中的控制与干预、实现政企分开，有利于国有资产的资本运营，有利于建立和完善符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社会保障制度。

从企业角度看，第一，实施内部员工持股制度，可以用利益纽带、资产纽带把员工、经营者和国家联系在一起，有利于职工与企业形成长期、统一的利益共同体，增加员工对企业的认同感和关切度。第二，内部员工持股制度的实行有利于企业的激励与分配体系的变革。第三，实行内部职工持股制度，能将所有者的监督与劳动者的监督结合起来，促进监督与约束机制、领导与决策机制的变革。第四，实行内部员工持股制度，有利于稳定企业的骨干队伍， 这是能得到长期发展的内在保证。此外，内部职工持股还有利于实现产权关系清晰与投资主体多元化，有利于企业筹资和财务重组。

二、尊重实践，立足长远，努力探索有中国特色的职工持股制度

职工持股制度在欧、美等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已有较长的历史。这几天，来自美国、英国等国家的代表，就成熟的市场经济条件下，规范的职工持股制度的一些做法和经验，从一般概念到具体操作，从理论依据到立法设计，给予了详尽的介绍；来自世界银行和匈牙利的代表对俄罗斯和匈牙利等转轨国家实行职工持股制度的经验和教训，进行了富有启发性的比较， 这些对建立和完善中国的职工持股制度提供了许多有益的帮助和借鉴。从中国的经济改革的实践过程看，职工持股制度在我国是改革开放之后伴随股份合作制度和股份制经济发展而出现的新生事物。它对于寻求公有制在新的社会经济条件下的实现形式，完善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适应的所有制结构，促进国有中小企业改革等方面是一种有深远意义的探索。但从各地实践的情况来看，各个地方对职工持股制度概念的理解各不一样，相关的做法和规定也各不相同。有些地方在思想认识上转变得快一点，实践中职工持股就发展快一点，还有许多地方还未能对职工持股制度的概念和作用有足够的认识，加上政策和法律制度方面的限制，职工持股的试点工作还没有展开。

为此，首先，我们必须进一步解放思想，转变观念，坚持邓小平同志提出的“三个有利于” 的原则，大胆实践。 

其次，渐进式的改革，也使我国各地区在市场化程度和经济结构等方面的条件千差万别，差距很大。因此，各地在实践中不可能有一个全国统一的模式。我们应积极借鉴成熟市场经济国家规范做法和吸取其他转轨国家实行职工持股制度的经验和教训，结合国情和各地的实际情况，寻求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有效的实现形式。 

第三，在具体的操作之中，我们应当尊重历史，尊重实践，正确处理好国家、企业和职工个人三者之间的利益关系。 

三、试行股票期权制度，使经营者的个人利益与企业的长远利益有机地结合起来 

党的十五届四中全会《关于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实行经营管理者收入与企业的经营业绩挂钩” “少数企业实行经理（厂长）年薪制、持有股权等分配方式，可以继续探索，及时总结经验，但不要刮风。”这一规定为股票期权制度在我国的实施提供了操作空间，是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一次突破，将会进一步推动国有企业的改革和发展。 

在西方发达市场经济国家，股票期权已成为对大型上市公司的高层经理进行激励的一种非常普遍的方式。在美国最大的公司中，总裁收入的50%以上、其他高层经理人员收入的30%以上来自于股票期权。这次会上，一些代表对股票期权讲了不少好的意见，我想着重讲三点： 

1、股票期权的理论基础是代理成本论与人力资本产权论

股票期权从本质上讲是一种对管理层的激励机制，这一激励机制之所以必要，则源于现代大企业中物质资本的提供者（资本家）与人力资本——即经营管理和创新能力——的提供者（ 企业家）职能的分离以及由此导致的委托——代理问题。这一现象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所有权与控制权”的分离。激励机制的作用就在于控制代理风险，降低代理成本。一种最优的激励机制应该能够使代理成本最小化。企业家人力资本的专有性决定了他们至少部分掌握了企业的剩余控制权，而股票期权制度通过让经理人员也成为未来的股东，赋予其剩余索取权，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剩余控制权和剩余索取权相分离产生的矛盾，使经理的目标函

数与股东的目标函数尽可能地达到内在的一致，减轻了经理的机会主义行为和所有者对其进行监督的负担。 

此外，通过股票期权使经理获得企业的一部分股权，也是对他们的人力资本（企业家才能） 的作用的承认和肯定。企业家的经营管理和创新能力同物质资本、劳动力和技术一样，是非常重要的生产要素，并且是最具有能动性的一种要素，于志安事件、褚时健事件为代表的“59岁现象”，固然涉及到个人道德和企业监督机制方面的问题，但缺乏对企业家的贡献进行有效评价的机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们国家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企业家可以说是最稀缺的资源，因此，通过股票期权制度，确认他们对企业价值创造方面的贡献，将有助于企业家和职业经理阶层的成长。

2、股票期权可以使经营者的利益与企业的长远利益结合起来

如何对企业的高层管理者进行有效的激励和监督，既是现代企业理论研究的重点，也是中国经济改革所要着力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承包制、年薪制等改革措施存在的一个重大缺陷就是无法消除短期激励和长期激励之间的矛盾，将二者有效地统一起来。在股票期权制度下， 经理的收入则取决于期权到期日公司股票的市场价格和期权协议的执行价格之间的溢价，由于股票价格是公司未来收益流的贴现，反映了企业的长期发展前景，所以，股票期权制度能够较好地解决所有者利益和经理利益之间的矛盾，对经理提供长期的动态的激励，使拥有本企业股票期权的经营者努力创造良好的业绩，形成共存共荣的利益共同体。关于期权的执行价格应如何确定?股票期权的激励对象应如何确定?授予经理的股票期权的数量、期权费、行使期权的有效期限、在进行财务分析时如何计算股票期权使公司负担的成本以及对已经在任一段时间的经理进行期权激励时如何考虑过去所做的贡献，这些问题都需要进一步的理论分析并在实践中总结经验。

3、股票期权有效发挥作用的体制前提

股票期权制度的激励作用的充分发挥离不开一个有效率的股票市场，离不开明晰的产权和规范的公司治理结构。中国股票市场由于处于发展的初期存在着非理性因素，股价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公司的实际业绩，市场交易中的信息不对称及违规行为是非常普遍的。为了改进股票市场的效率，应加强监管、强化信息披露，杜绝各种违法交易行为，使股票价格尽可能准确地反映企业的盈利能力和经理的经营管理水平。同时，要进一步规范公司治理结构，使所有者利益能得到有效保护。 股票期权在我国作为一种新兴的分配方式和激励手段，在其发展初期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继续从各方面为它的顺利实施创造条件，而且我们也应该认识到，股票期权和其他的激励方式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相辅相成的，只要我们坚持理论联系实际、注意及时总结经验教训并认真借鉴国外的有关经验，我们就一定能够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企业激励和企业家成长之路。

四、为推进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和职工持股创造良好的环境 

1、理论上的共识和实践上的认同

尽快推进职工持股和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完善企业的激励机制，是深化企业改革的关键。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整个社会原有的利益格局已被打破，呈现出利益主体多元化，利益结构复杂化和利益冲突明显化的态势。应当看到，改革的目的就是要调整原有的不合理的利益格局，而且市场经济也是以承认利益的多元化为前提的。但是，我国在经济转轨时期新旧收入分配制度交替过程中产生了分配秩序混乱，分配关系不合理等问题。由此导致的不同利益主体之间的摩擦，造成了大量资源的浪费和严重的效率损失。

因此，对利益关系进行进一步的调整，使其更趋规范化和合理化，将是中国未来市场化改革的一个重要课题，而尽快推进企业分配制度改革和职工持股乃是协调诸多利益矛盾的有效途径，这一点必须在理论上取得共识，在实践中得到认同。 

2、允许试点，鼓励探索

“市场取向，渐进方式”是中国经济改革不断取得进步的重要因素，“先试点，后推广”( 人们也将其通俗地称之为“摸着石头过河”)是它的一个重要特色。由于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和职工持股涉及到企业深层次利益关系的调整，而且不同企业在规模、所有制、行业和面对的市场环境方面存在着巨大差别，加之不能照搬国外的经验，因此，为了尽可能少走弯路， 降低改革的成本和保持社会稳定，应该通过试点来积累经验、吸取教训，在实践中逐步探索出一套适合中国国情的收入分配和职工持股制度。一定不能生搬硬套和搞一刀切，也不能搞刮风。

3、完善与职工持股相配套的政策法规。

推进职工持股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应建立并完善相关的政策法规以对其加以支持和规范。我国目前的《公司法》规定的各种类型的公司组织都没有内部职工股的设置，而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公司法律中，都有雇员持股的规定。对于职工持股会的性质和法律地位，国家有关部门尚未给出明确的意见，对此应在总结试点省市经验的基础上加以明确界定。 

此外，一些企业庞大的历史债务也是企业推行职工持股的现实障碍。鉴于企业债务的形成有很多原因，在实行职工持股计划时可以考虑把历史债务挂帐或进行债务重组。政府在信贷政策上要给予优惠，通过贷款计划支持职工持股制度，以解决部分职工资金不足的问题。 

还有，像体现在国有资产中的国家对广大职工的社会保障隐性负债，在实行职工持股时应否给予适当的补偿；以及是否应从企业历年积累的用于职工福利的公益金中提取一部分作为职工股的资金来源，这些问题都应通过政策法规来明确。只有这样，才能逐步把职工持股制度纳入制度化、法制化轨道。